

2023.06.05
追思會逐字稿紀錄(中)
接下來是邀請致詞的時間,爸爸在很多領域都有非常多好朋友,今天我們第一個階段,邀請了六位,代表著不同面向的好朋友,來跟大家說幾句話。
第一位是臺北書院林谷芳老師,非常非常感謝林老師跟師母的支援,他也是爸爸很久的老朋友,我們現在歡迎林芳谷老師上臺,謝謝。
雖然追思會在台北書院舉辦,而我又是書院的主人,但在座無論是王鎮華老師的朋友、親人、或學生,有許多人都比我更接觸也更瞭解王老師,本來不該是由我第一個來談王老師的。但話說回來,儘管與王老師不是時相往返,畢竟也認識了三十多年,因此也就先上來談談我心目中的王老師。
我雖然小王老師幾歲,今年也七十一了,再過三、四年,會將自己一點小小的生命書寫編纂成全集在兩岸出版,所以最近也陸續在整理過去的一些東西,而就在小元找我的前一天,在那麼多的資料中,竟就恰好翻到了1989年我在民眾日報上,以三天的副刊版面跟王老師的一個對談,我們兩個人那時都還青春年少,我因跟民眾日報熟,就在那裡做了一個「民間書院的對談」系列。
系列中,我每次找不同的人跟我作不同主題的對談。第一個找的就是王老師,所以對談的標題不只寫著「民間書院」,還直接標示出是「王鎮華講台」,就用三天篇幅談到我們對民間文化的觀照,題目叫「從生命底層出發」,這題目範疇可以很廣,但當時我們兩人關懷的主要就在「鄉紳文化的流失」。
我們曉得一個社會的穩定,不只因於高高在上的殿堂,也不只因為有接於地氣的民間;在中國,社會能穩定,非常重要的一個原因是「鄉紳」階層的存在。它可以上接廟堂,下接黎民;既能夠落實大地,又有著胸懷天下的懷抱;它不會像許多象牙塔裡的知識份子有一種虛浮,也不會有遊走於江湖的人常見的俗氣。是這個階層使中國幾千年來的民間乃至整個社會有個安頓的力量,但也不得不承認,在文化和社會的變遷中,它卻極速流失了;在大陸,因政治力量,更可以說是在一個極短的時間內被連根剷除。
可以說,兩岸社會面臨的一些困境,就跟這個階層的消失有一定關聯。雖然在我們兩個人對談中,並沒有提供一個可以解決的辦法或對應的策略,但兩個人就希望這點憂思能藉由報紙,讓大家注意到這個文化現象所導致的結果。
我大概是這對談前的一兩年結識王老師的,當時我在高雄幾個民間讀書會作講座,希望能帶著學生作一點生活實踐,有次要到鹿港,大家提到「那古蹟找誰來講呢?」之前因為在「清香齋」成立時認識王老師,所以就決定請王老師去,同行的還有美術界的倪再沁,讀書會中更不乏社會賢達,但坦白講,那次的鹿港之旅,最迷人的就是王老師。
王老師講建築時有一種特殊的穿透力,我是禪家,就用禪的一句話來說吧,他講建築,是「一超直入如來地」的,沒有經過羅漢菩薩的階段,一下就點到終極、點到核心了。你也許不會馬上就有感覺,但一旦有感覺,無論是當場或後來,他就直接擊中你的心底。
小元希望我致詞,她的工作表上,寫著是希望我來講王老師有關藝術方面的,儘管許多人看到的王老師,更多談的是「道德之學」是「性命之道」,但在我看來,他最根本、也最迷人,或說他無可比擬的一個能力,的確是在對建築的一個穿透性上,記得當時在一個古蹟再造且造得也不錯的巷弄裡,我們大家都看不出有什麼問題,但王老師隨意一舉,一個轉角、一個顏色,哪裡不對勁,被他一講,你真就覺得不對勁了。所以坦白講,作為一個老朋友,在他做德簡書院,要直叩核心的性命之學時,我們許多朋友其實是惋惜的,甚至恨不得就把他拉回來。
會這樣想,是因為儘管那是核心之道,但一生戮力於此、觀照於此,乃至在此樹立典型的,我們認為也還有其他人,儘管這也許是我們私下帶著情感的理由,但講建築能如此迷人,至少我主觀的認為是沒有第二個了。但話雖如此,後來在性命大道上他其實也顯現出這樣一種直叩核心的特質。而這也是為什麼這些年來,他孜孜矻矻地在德簡書院傳道,但我們總覺門庭寥寥的原因。他不是一般的講學方式,他像一個藝術家在對藝術品的拈提般,直扣核心,但就與多數人有了距離。
正是這樣,相信我們在座許多人,儘管都可以各自從不同的向度、不同的接觸來談王老師,但如果回到那最根源的點來看王老師,恐怕就是他擁有那種藝術家的赤子之心,能看到這,對他生命中的種種也就可以串聯得更為自然,許多地方我們也就能撇開那外在層層的迷霧,以心印心地在這裡與他相接。
這是我那一天看到過去痕跡的一點感觸,當時就想,印一份給小元,另外一份給謝小韞局長,裡面多少可以看到我們年少時,是懷著怎麼樣的懷抱。雖說現在王老師先走一步,但大家在往後的日子裡,是不是能夠依著我們所感受到的王鎮華老師那樣的赤子之心,來相互映照,而繼續走著我們該走的路。這是追思會上,我個人最關心的一點。
我爸爸在我小時候,常常提到漢聲的往事,包含我小時候都會看漢聲小百科、小小百科,還有中國童話,他總是說,對漢聲巷那些朋友種種的懷念。今天很高興我們邀請到漢聲四君子之一的黃永松伯伯來跟大家說幾句話。
大家好,這次是應小元的邀請,知道這件事情的時候,心裡頭非常非常的不捨。本來想要謙辭掉這個致詞,我心裡頭記掛著王老師就可以了,但是呢!突然間想起來,我的老戰友漢聲的創辦人吳美雲,她走的時候也在台北書院跟大家告別追思,所以就跟小元說好我來,是非常非常值得需要去的。
我今天來早了一點,我坐在下面看著王老師的照片,王老師看著我,這張照片栩栩如生,他的人是既中正又瀟灑,真好、真好!因為我們漢聲的總編輯吳美雲在民國105年夏天去世,就是在這裡舉辦追思會跟大家告別的。來這裡除了台北書院的文化魅力,還有和主持人林谷芳老師的交情,追思王老師,當然在這裡舉辦是最好的。
今天來這裡我的心情是沉重跟難過的,因為王老師走了,我的老戰友也走了!還有一個原因就是中山堂,學歷史的都知道,多少年以前,我們在這裡接受日本人給我們的降書,遞交日本的降書就在這個地方。但是中山堂裡的書香就要停熄,我們喜歡的台北書院,聽說最近有困難要搬家。
王老師的典範有目共睹,在漢聲是我們編輯們的老師之一,為了要搶救我們敬惜字紙的「聖蹟亭」。記得民國八十四年三月三十一日中午,漢聲編輯8人邀約了王老師,同赴桃園縣龍潭鄉聖蹟亭.....他在「童心、鄉愁、聖蹟亭——身邊一個感心的空間藝術」這篇報導中,他帶著編輯們,在園中庭裡隨意遊走,他告訴我們園裡空間的靈活;因為中規中矩,小規模建築和庭園竟也透出一種神完氣足的飽滿.....王老師要編輯們慢慢體會到一股精神、一種莊嚴,那麼我們追遠的心意將盪開泛起「往前追遠、向後傳久」,這就是感心、就是文化、就是傳承。
回來以後,王老師拿著錄音稿,不忍心把它改寫成文章,只有補充,沒有更動。他見行程紀錄文稿中,真實脈絡的狀況氣氛飽滿,文章不流於概念,他說「寫文章不如私下的講真話,講真話即是大文章」。他就是他,令人感心的他。王老師還協助我們到立法院第九會議室,一起參與公聽會,搶救聖蹟亭,還為漢聲寫了「惜字亭引發的文化課題」一文。
協助我們搶救聖蹟亭是大的,然後小到一個泥娃娃,也一樣關心!我們編輯了一期民藝的專題「惠山泥人」,他就提供了好多童心的看法與想法.....王老師我們懷念你,今天我們來到感心的空間,想念你.....最後代表漢聲的編輯們,在這裡跟你好好的告別了,然後我們會繼續努力。
西格瑪,對我爸爸來說,是他人生很重要的一個元素,他在成大前後十年,橫跨了西格瑪很長的一段時間,我一直覺得他是很核心貫穿的一個人物,然後從小跟著他參加西格瑪的聚會,我也在聚會上碰到了我人生的良伴。所以西格瑪對我爸爸來說,應該說對我們家來說,就是一個很特別的存在。今天很高興邀請到我爸爸西格瑪的好朋友,也是他建築系的同班同學,也是我跟我姐姐的乾爹,黃模春建築師,他是我爸爸心中最會講笑話,然後唱拉茲之歌最好聽的,黃模春建築師,我們邀請他上臺。
剛才黃永松先生說認識王鎮華是很年少的時候。但是我要跟各位報告,我認識王鎮華是少年的時候,那時我還不滿十八歲。我跟王鎮華的相識應該是有緣的,從兩方面來講。
在很久很久以前,我媽媽發現隔壁的小孩子都收到了小學入學的單子,唯獨我沒有。她納悶不是都玩在一起嗎?她就去問,結果學校說,很抱歉啊!學制那時候一刀切7月30號,但我8月生的。那我媽媽說這小子再混一年不得了,就跑到學校去跟校方理論。學校跟她說不行,這是制度,我媽媽應該是很強悍就一直拗,校方拗不過她,就說:「妳小聲一點,我偷偷開一張單子叫你兒子來報到,不要跟別人講。」我就是這樣被被塞進來的。算早讀了一年。
但是也有一件事情發生在王鎮華身上,就是他要考高中的時候,第一次考雄中沒考上(現場聽眾譁然)所以後面可能還有妳們不知道的事情。結果呢?那一年有另外一個學生沒考上雄中,那位學生他的爸爸是當年高雄重量級的議員,跑去跟學校講說「幫我兒子想想辦法」名額已滿,學校想破頭沒辦法,就說那我們增班,把那議員的兒子弄進去。那時候王鎮華可能是吊車尾,所以也這樣被弄進去了。所以他本來應該明年加油才有機會進雄中的,結果就是提早進了,就這樣跟我碰在一起!用今天的話來講,如果這不叫緣分,那什麼叫做緣分?這是我跟王鎮華認識,一個你們都不知道的原因。
我認識王鎮華,那時還不滿十八歲。那個年代各位知道,我想在座的有些男生應該瞭解,是荷爾蒙的分泌非常旺盛的。心智的發展還處於遲緩狀態的一個年紀。
我們剛進到成大,就發生了一件對我們影響蠻大的事情,就是迎新會。成大建築系的迎新會很特別,所有的節目表演後的重頭戲就是要選系花。系花就是要從新來的大一女學生裡面選出產生。我記得我們那一屆好像還有幾個女生,算是很多的。但是毫無懸念的林怡玎就被選為系花。對!就是王太太。哇!其實我們剛入學進去還搞不清東西南北。那時候男生還不好意思,還不敢直接去看看那幾個女生長什麼樣。在選系花的時候,每個女生候選人都要上臺,我們就看清楚了,果然是系花!那個時候男生們就蠢蠢欲動了,就我所知道的那時候檯面底下很多賭盤。男生們就在賭我們去追系花。大家就是我也要、他也要追!我們就開出了一個個的條件。當大家在一邊下功夫的時候,人家王鎮華跟林怡玎已經走在一起了。所以過沒多久我就發現至少有兩個男生是剃了光頭,閃閃躲躲的進出系館。我們在座有同學可以作證,真的。今天我想那兩位光頭是沒有來,這個我想也是學梅跟小元不知道的事情。
從照片可看到,幾乎每一張拍照,王鎮華的頭都比別人高一截對不對?那時候同學當中,他就是高個兒帥帥的。而且我相信王鎮華的家世背景也給他很大的影響。各位可能不知道,王鎮華的父親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以後,中國戰區負責華中地區起訴日本戰犯的首席檢察官。我想這樣的爸爸應該是蠻嚴肅的,而且對子女的管教應該有一點嚴格的。
王鎮華八兄弟,沒有姐妹,他排行老六,前面幾個哥哥的學業成績都是非常棒的。
王鎮華從小據說是頑皮好動,這一點我可以證明,其實他到了老的時候還是很頑皮好動。只是我相信99%的人可能沒有看到這一面。尤其是他的學生們。
他跟我們談起來動不動就是「知識份子,這個時代的青年人應該要怎麼樣對國家、對文化要有一個責任」我們那時候哪知道這些啊?在當時的制度底下,我們上課的書不把它念好,趕快考個好學校,還能搞別的嗎?大概沒辦法。突然出現了一個高個子,講了這些東西。我們都聽了一愣一愣的。
而且王鎮華越講很起勁,像剛才小元說的。他跟學生好像一小時就想把一輩子的東西都講給你聽。那時候講當然還談不上一輩子,但我們就感覺到,至少我感覺到王鎮華可能讀的課外書比上課的書還多。就比我們同儕好像多了一份成熟感。而且他每次談起來好像停不下來。而且越講越嚴肅、越講越艱澀。真的把我們那一票同學都累的七葷八素的。
這是我們在學生時代,對王鎮華的第一次接觸。如果用今天的話來講,我的感覺是:如果這不叫人生超前部署。什麼叫做超前部署?真的是這樣子。
大三的時候,王鎮華很意外的加入西格瑪社。今天時間太少了,我沒辦法把每個細節都講出來,八分鐘有點不夠,八十分鐘也許差不多。但是我要努力把時間縮短一點。銀幕上投影片請記得幫我換。
接下來你看這一張就是開學迎新會不久後的照片。所以怎麼會不剃光頭呢!這個照片雖然有點模糊,但是各位如果看王鎮華的眼神。這個眼神從那個時候一直到他現在走了,那個眼神一直是我熟悉的眼神!
這張是西格瑪在大草坪上聚會的活動照片。西格瑪標榜的,簡單講就是「生活、思想、和藝術。」
再下一張,那時候辦活動的倖存的一張照片,當年海報的手稿。
王鎮華在學校跟同學相聚的情形,右上角那一張,王鎮華穿著碩士的禮袍,後面那個朋友抱的就是王學梅。他研究所畢業之前,學梅已經出生了。
各位你們注意王鎮華的眼神,令人著迷的,但是有時候有點可怕的也是他的眼神。因為他就是盯著你跟你講他的道理,好像他的眼神已經從你的後腦杓穿過去了!那時同學一起聽他講總有至少半數以上的人因為太累了,實在是招架不住,就偷偷的溜走了...我大概通常都是最後留下來那兩三個。也因為這樣,經過長時間的揣摩,我終於知道王鎮華的弱點在哪裡,但我這個最後才要講。
下一張,王鎮華三十幾歲的時候,找了劉又銘來主編。他也出了很多力。有大概二、三十位當年老少西格瑪一起合作,出了西格瑪選集上下兩冊。這是一件對西格瑪非常非常重要的工作。從這個地方可以看得出來,他對於把過去的事情好好的整理,做成記錄,讓後人可以follow。一直是他很重要的思考。
王鎮華在大學的時候,大三大四之間,辦了一個大學季展。在座的人有知道這事情的請舉個手。(舉手的寥寥無幾。)我聽到王鎮華過世的消息,我做了頭幾樣事情之一,就是去查大學季展的資料。但查不到了。我只依稀記得,當年我們在台南算是鄉下大學,連一個咖啡shop都沒有,更不用說騎摩托車,只有腳踏車,有的同學上課還穿拖鞋來。那時候,王鎮華就提議,大家討論去臺北找幾個知名的文藝界的人士來成大演講。那時候也沒錢,我都忘了怎樣去湊那個錢,請人家來,車費、住宿費,還有演講費。我們當時請了誰?舉幾個記得的:席德進、余光中、司馬中原,還有許常惠。都是當年非常重量級的人物。那些人可能是突然間中了邪被我們騙過來,可能沒有要酬勞,旅費跟住宿費自理。很可能是這樣,那時候窮學生,各位去看西格瑪通訊,那時候幾個重大的消息披露:比如說劉定泮捐了100塊,某某人捐了50塊,或誰去當兵的朋友把他的薪餉捐了50塊。我從頭看到尾,發現捐最多的是誰?各位知道嗎?就是黃模春。忘了是哪一期,我捐了800塊。我看到的時候有點對自己不太相信,我是不是把三個月的伙食費全部捐出去了?但是從這裡看得出來,我們在西格瑪裡面是多麼的愛西格瑪。我想那個時候青年王鎮華,就在西格瑪裡面逐漸的醞釀,發展他將來要走的人生的志向。
後來他在中原、還有華梵大學教了十幾年的建築系。早在1971年,我查西格瑪的通訊錄。1971年王鎮華在他寫的一篇題目叫做「我們應該做什麼」文章裡,有一句話說:「我是念建築的,可是我卻對哲學思想,許以摯愛。」那句話就是說,念建築應該走建築的路,可是我真正的最愛是搞思想、搞哲學!那個時候就已經有徵兆,他的人生會慢慢、慢慢的轉向...雖然他在建築上的努力,尤其對於中國建築還有傳統建築的努力,就像前面兩位致詞的人所提到的,他對建築的很多見解是非常有穿透力的!但是終究他最後還是走向了哲學家之路。
最後的三十年,就是所謂德簡書院的時期。正是他不斷的深入,然後把他的思想體系,所謂「中道今來」把它做得很完整。不光是用嘴巴講,他用自己全部的生命去實踐。
在不久之前,一位中原大學的教授曾光中,算是我學弟級的他,來跟我邀稿說,今年10月號的建築師雜誌,大家要寫幾篇文章紀念王鎮華。他說:「黃模春你跟他大學同學,你非寫不可!」我說好。
我正好也在整理王鎮華的資料,對於今天我要講什麼,我想了幾十遍。你可能只想了幾遍,因為我已經想了幾十遍,所以很快我就把這篇文章寫好了。
我裡面提到一件事,就是東華跟華梵大學有一位心理學教授,也是一位非常棒的心理學大師叫余德慧。他在2012年過世。他曾經請王鎮華到他的學校給他學生上課,事後他跟學生講了一段話,他說:「各位同學,你們注意到了,我請了王鎮華老師來。你們不懂得什麼叫做氣、或者什麼叫做正直、什麼叫做光明?如果你們注意的話,你們可以從王鎮華老師的身上,從他本人看到這些東西。王鎮華老師是用他自己本身來顯示這樣的德行。」這段話講的太好了,真的是這樣子!
這一方面呢,跟王鎮華討論過人生哲學,或中國文化,很多聽過他課的學生,知道的比我還詳細。在這段時間,我也忙於我自己的建築事業。雖然我們沒有中斷彼此的聯繫,跟王鎮華的接觸反而少了。
後面一張照片,跟他爭論到最高點的時候,王鎮華會很親切。王鎮華是很熱血的。左邊那位是蔡錫麒,綽號叫地球。王鎮華就拉著他的手,用很溫柔的語調跟他講話。這是當時的一幕。非常無拘無束地,幾位西格瑪老友在王鎮華的書院。那個時候王鎮華的書院還沒有被書籍佔領的時候,還有一個角落可以這樣子坐著談,後來就沒有了。
這幾張我們可以看到王鎮華在他的書院,還有受邀到外面講學的神情。各位看他的眼神一直是那種非常有穿透力的眼神。你看,講到最精華地方的表情,好棒啊!也有那種非常和藹可親的眼神。
我最後要講的,跟畫面這兩位有關:一位是英年早逝的西格瑪劉明昌。還有一個是,大家都說西格瑪是什麼?沒有一個人說百分之百正確。但後來有一位成大的歷史系教授王健文老師,他採訪了老少西格瑪,尤其是採訪王鎮華最多。他用了一些比喻來說明西格瑪,我認為是最好的!所以我把他們的照片給大家看一下。
還有一張,王鎮華這個表情恐怕有看到過的人非常少,但是是我很喜歡的。我認為這就是我的少年朋友王鎮華,藏在後面別人看不到的那個印象。
嗯〜劉明昌我為什麼要提他?在座有好多西格瑪,2012年我們都去參加他的告別式。劉明昌是在西格瑪有史以來,笑得最燦爛的一位。他不管任何時候,哪怕是大家辯論的臉紅耳赤的時候,他還是笑嘻嘻的。因為他很棒的那個笑容,即使吵得有點不愉快,但是最後都是愉快收場。這反映出了當年的西格瑪,大家不論男女,不論科系背景,暢所欲言,互相的爭辯、語無倫次也好,最後大家都互相的包容,互相的尊重。而且很重要的,大家回頭再去想當時討論的情景,還埋下了互相啟發的種子在每個人的心裡。
劉明昌年紀輕輕的就過世了,大家當時都很難過,去參加告別式的時候都非常地垂頭喪氣。那時候他們要我講幾句話。我講了一個故事,我講那個故事之後,大家都高高興興的,露出類似劉明昌的笑容來送他最後一程。
所以今天也要跟鎮華兄再講一遍那個故事。這個故事是說有三個老朋友,就像我跟王鎮華這樣的老朋友,從學生時代一直到老。一個是老陳,一個是老李,最後一個是老王,三個人,也差不多這個年紀了。好不容易三個人聚在一起,說「唉,人生走到這個時候,好像我們的精華已經走完了,快要面臨人生的終點,我們來談談大家心中,希望當你過世的時候,在告別式上大家怎麼說你?」
老陳就說我先說吧,我是教書的。我希望告別式上大家說「陳先生為人師表,桃李滿天下」。另外兩位說不錯,得到這樣的評價,不枉一生當教師這樣一個神聖的工作。
接下來就說,老李,換你說說吧!老李說,我幹律師的,我希望人家在告別式上送我的話是:「主持正義、還我公道」。另外兩位朋友說,嗯,不錯,律師能得到這樣的評價也是死得其所!然後沉默了一陣子,他們說,老王該你講了?老王支支吾吾不好意思講。「這有什麼不好意思?就我們三個老朋友!還有什麼不好意思?講啦講啦!」一再催促下,老王實在是忍不住說道,好啦!是你們要我講的...。老陳老李說,對對、你快講!
老王說,我希望在告別式上大家來瞻仰遺容的時候說:「老王還在動!他沒有死!」所以,鎮華兄~我好希望你,就是那個老王!
最後,我要引用成大王健文教授(乾爹說王健文有篇文章「西格瑪是誰?」很棒,作者是對西格研究頗深的,成大歷史系教授)的話——講到這裡,我仿佛看見王鎮華回頭對我一笑,然後轉身跳上了九又四分之三月臺的那一列鳴著長笛的列車,然後不一會兒,這個列車就消失在月臺的盡頭了......鎮華兄已經瀟灑地離去了。
謝謝大家!